瑶瑟

我写作,不是为了名声,也不是为了特定的读者,我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

——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

【海士/薰雄介】Journeys end in lovers' meeting(9)

【门矢士】

雄介终于将试图封死在衣领和墨镜下的脸,在踏上走进列车后解放了出来。

现在的他样貌彻底冻结,身体自然无所谓气温的冷暖,只是旁人看起来——一个高中生般的男孩子在炎热的天气穿着长袖外套并且把下半张脸整个缩进衣领里,鼻梁上还架着墨镜。

比起接受旁人不解的眼光,他更不想直面近在咫尺的家人。

“我现在不能见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见,绝对不能见。”

墨镜和衣领也挡不住他因为痛苦纠结成一团的脸。

我没由来地为脸上有着这样表情的他心痛。

想起初次见时,穿着红色格纹衬衣,他站在一脸苍白的夏海身边,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自来熟地笑着凑近我:“莫非你就是门矢士?假面骑士弟…弟…奇的那个?”

那笑得明媚的人,只是贴近了一点,就能让人感受到阳光般的温暖。

我皱着眉微微向后仰着身子,把自己从太阳边缘拉开。

“是Decade啊。你是谁?”

不知道是为他的口齿不清,还是为我自己的心烦意乱,总之我的语气算不上友善。

“对对,是Decade。呀——真开心啊,我可是初次遇上我以外的假面骑士呢。果然充满气场——会从眼睛射出激光,手臂变成火箭吗?”

他兴趣盎然地绕了我一周。

他穿着皱了的衬衣,有着矮小消瘦的身材,外表吊儿郎当,但却感觉亲切。

这个人就是未确认生命体4号啊。

然后,我们三人围住工作室的桌子而坐。

夏海坐在没椅背的椅子上,看上去很疲惫,相比平时活泼多言时,现在的她感觉可怜多了。

“很多人死了。刚才平常地走在道路上的人,好像气球爆破那样爆炸,血肉飞散出去,可怕得很…而我却谁也救不了……”

她以立膝坐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抱紧自己的身体。

蜷成小小的一团的女人,让人很想去安抚她。

“那也是当然的吧,即使你跟我一起旅行,但你不过是个普通女人,能保护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说出口的话仍然刺耳,我实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去安慰谁。

可夏海却听了进去,他带点怨恨的,颓丧的脸带上了笑。

“什么啊,你明明经常不当我是女人。”

“然后你就出现了?”

我看向未确认生命体4号。

“啊,迟了介绍自己,我是这样子的人。”

他把名片递给我。

名片上印有【拥有两千种技能的男人,小野寺雄介】这种字样。

“两千种技能?”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讶,可依旧为这无厘头又离奇的字眼瞪大了眼睛。

“这是我与老师的约定。直至2000年,我必定学会两千种技能。而变身成空我正是第两千个招数。啊,空我可是我变身后的姿态啊。但被称为未确认生命体4号,实在有点无聊。”

他脱下格纹衬衣,让我看T恤的背后。

上面印着极端可爱化的锹形虫标志。

雄介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是空我T恤,很酷吧!”

回忆戛然而止时,那张洋溢着希望和阳光的笑脸扭曲成面前的他,雄介在列车上单手支着下巴看向不断后退的风景。

嘴角上扬,眼神哀伤。

我们搭乘的希望一号列车如期在早晨七点三十六分到达名古屋。

如果要前往目的地惠那市山岗町,就要先在该处转乘中央本线,距离WIND VIEW信浓三号列车出发还有二十多分钟。

“士,要跑了啊!”

“?”

连问为什么的时间也没有,雄介就已经开始跑起来了。我也只好不情愿地跟着跑,以为雄介通过JR转乘区之后会跑上信浓列车停站的十号月台,但是他却跑上了一、二号线的月台。

“雄介!你到底想去哪里……?”

结果,目的地是设有站席的基子面店。

“既然来名古屋,果然还是要吃基子面……”

“什么?居然因为这件事吗?”

雄介在错愕的我面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卖点是在店里即场油炸的天妇罗基子面。

“早上就吃天妇罗,真以为你还是年轻人吗?”

我坐在雄介对面,看着他眯着眼睛咀嚼那些油炸食品。

“厄,是吗?是哦,我没想过……哈哈!是呀……不过我已经算不上是人类了吧,应该没关系……嗯嗯……”

他努力笑了几声,口齿不清地,像十几年前连“Decade”都说不清楚那样说话。

囫囵吸着食物,又沉默咽下。

他被时间抛弃在旧世界,成为自己的世界也不能接纳的“异类”,努力逃离身边的一切。

一种莫名的丑陋喜悦却在我心底荡漾。

这样的雄介,是不是成了我的“同类”?

为了证实这一点,我点了和他一样的天妇罗基子面。

“难得回来一次,想吃多少都可以,我埋单,还有,这个也给你。”

我把从自动贩卖机里买到的里奥尼露放在雄介的碗边。

雄介举着筷子停在了那里,好像从来不认识我那样傻呆呆地看着我。

基子面落回碗里。

“你又要让我做什么!不对!你是谁!你不可能是士,绝对不可能!”

他大惊小怪地乱叫。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我认真想对自己的“同类”好一些的。

“总之是个懒散的恶作剧混蛋!”

说是这么说,雄介还是拧开了里奥尼露的盖子喝了几口。

他会喜欢这个饮料是理所当然的——这家店里也贴着里奥尼露的海报,身为代言人的著名足球运动员拿着里奥尼露,飒爽微笑。

“为大家带来笑容!叮,里奥尼露!”每天都在电视里播放的广告,也在列车上的屏幕里播放着,“叮!”是代言的足球运动员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时的拟声词。

为大家带来笑容,雄介在听到这句广告词的一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路过自动售卖机时也要驻足去看上面“为大家带来笑容”的广告词。

“啊,因为他的牙齿很白,好羡慕啊~~~~”

当时的他是这么说的,渴望的眼神落下的地方完全与足球运动员的牙齿无关。

我对饮料没有兴趣,对什么“为大家带来笑容”的广告词也没有任何特殊情绪,可是……如果雄介开口求我的话,买一瓶给他喝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雄介只是绕开了那里,这让我有些失落。

失落之余,我向自动贩卖机里塞进了硬币。

这就是那瓶里奥尼露——现在放在雄介的手边,还剩下大半瓶。

“味道怎么样?”

我观察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好喝还是难喝,雄介在听到我的问题后,立刻眯起眼睛,笑得和海报上的足球运动员一模一样。

“味道好极了!是会给大家带来笑容的饮料……哇啊!”

他夸张到虚假的笑容在我喝下一口又吐到地上之后四分五裂。

说不出来的味道……

我扶着桌子呛咳,在雄介关切地安抚和不停拍打我后背的节奏里,努力从我在各个世界里接触到的所有美味怪味的食物里找到确切的代替品来形容这个味道。

但是我找不出来,只记得这瓶液体流到口中的一瞬间,全身都在排斥它的反感。

我抬头看向雄介,从他心虚的表情里读出了其他信息。

“你啊,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从基子面店出来,我见他还拿着那瓶难喝到我甚至找不到形容词去形容的里奥尼露,我忍不住对他说。

“明明很难喝,还要因为是我买给你的而说违心的话,之前也是……”

我说的是在酒店看到五代薰和那个叫夏目实加的女人并肩走出大门的事。

这个家伙,明明已经难过到快要站不住了,依旧在说着类似“没关系”的话。

“啊……那个……”

雄介的眼神开始左右飘忽,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抓自己的头发和脸颊,现在也是一样,拎着里奥尼露的手阻止了他顺畅地做出这些动作,于是他拧开饮料的盖子,喝了一大口。

我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如果实加能陪着薰先生,也不是一件坏事……嗯……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士不需要为我操心。”

或许里奥尼露的带给他的痛苦和放弃五代薰比起来不值一提吧。

我伸手揉搓雄介的头发,心痛的感觉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

就像夏蜜柑离开那扇门,往充满光芒的外面走去。

“比起自己,我现在更希望士不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什么?

我错愕地停在那里,任由雄介将我的手从头顶拿到他的胸前。

“海东先生也追着你过来了吧?士现在还在躲着他吗?不可以哦——那样的话,幸福会被士躲开的!”

虽然没想过隐瞒雄介我和那家伙的事……但“不放弃喜欢的人”和海东有什么关系?

明白一些事情有时需要几刻钟,有时只需要一秒钟。

尤其在当下这种氛围里。

“啧……哎……”

面对那双真诚的眼,我认真地苦恼起来了。

该怎么给这个纯情程度为“10”的家伙说清楚“做爱的人”和“喜爱的人”是两种概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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