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凯】恶之花(九)
第九章
(1)
下雪时,感觉凯就像人间小蛋糕,上面撒满了椰蓉。
现在的凯,就像那些放在玻璃陈列柜里的蛋糕。
玻璃柜后的小蛋糕突然向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他停下来了,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低了几度:“我肚子饿了……”
伽古拉一时无言。
对于“人需要靠吃东西来保证生理机能的运转”这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他只能用一张看起来写满了无语的脸面对凯。
“别这样看着我啊!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虽然这么说,但凯的音量还是慢慢地弱了下去。复又试探性地问他:
“你想吃什么吗?”
伽古拉独自走进了那家服装店——凯去买椰蓉蛋糕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凯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椰蓉蛋糕”的。
也许真的是,因为凯身上带着雪花的样子吧。
小粉红买衣服的时候只看颜色,只要是粉红色的裙子就好,她很少有什么喜欢的衣服。
对于她来说,衣服只是包装自己的包装纸,最后的命运无非是被脱去或者撕毁。
伽古拉本和她的交流也不多,但因为她的脾气太古怪了,总是会惹上麻烦,场又对她太过纵容,最后自己就成了她的半个监护人。
“我能穿的裤子只有内裤了。”
芽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女性而在他这个男人面前避讳任何正常女孩应该避讳的东西,她会在他面前脱光衣服,换上新的“包装纸”。
那个时候,她拎着自己的内裤,突然说了这句话。
以及更多莫名其妙的话。
“我恨裙子,恨长发。恨自己代替了她活着。
“但是代替的是她……也不错。”
说完又看着自己的内裤“咯咯”“嘻嘻”地笑起来了。
伽古拉只觉得这个古怪的少女是又在发病了,他见她发病也不是一两次了。
比如会突然说一句:“其实我身体里住着一个男人哦。”
但是她又像其他普通的女孩一样喜欢娃娃,尤其喜欢巨大的,等身的娃娃。
她又格外喜欢被抛弃的,破碎的娃娃。
“你看这个样子,是不是就像她们已经死掉了。只有她们死掉了,我才会爱上她们。”
她喜欢贴着娃娃有裂痕的脸,亲吻她们褪色的红唇。
伽古拉只负责听她的疯话,不负责心理疏导,她正经养父场都只说“随她开心,怎样都好”了。
再说,他们之间谁又正常呢?
他们本就活在一个不正常的城市。
只是伽古拉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不正常,却任由自己去成为一员罢了。
毕竟。
他终归是“死人”了。
小粉红喜欢的那条裙子还在,他很快地买了下来,拎着夸张的、包装华丽的购物袋走出了大门。
凯还没有回来,大概是自己办事的效率太高了点。
他现在应该回去,尽快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位难伺候的祖宗。
只是看着落雪,想到有人需要自己等待,正满怀殷切地向他跑来,他又不自觉地留在原地了。
连找个可以坐下的地方等都不愿意,万一那个笨蛋回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身穿一身黑衣的冷漠男人拎着粉色的购物袋,袋子里是华丽的粉色公主裙,这个场景也真是变态得可以。
眼前开过了运送“毒剂”的货车,它是驶向新建造的据点的。
场这个家伙越来越狡猾了,把“毒剂”分散得更开,为“饥饿营销”营造氛围,卖出更加可观的价钱。
他已经不满足于喝干这座城市的血,还要吸尽它的骨髓。
伽古拉移开了眼睛——这熟悉到刻进灵魂的特征能轻易勾起他的干呕。
货车在他的脸侧开过,此时的凯就坐在车厢里面。
(2)
凯拎着椰蓉蛋糕从烘培坊出来时,这个货车就在门口。
熟悉的外观特征让这个“非名义销毒员”的迅速进入警戒状态,他放慢了脚步,迅速扫视在货车周边的每一个人。
最终锁定的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和他迎面走来,应该是经过长途驾车的劳累已饥肠辘辘,临时买些面包饼干充饥,恢复一下体力,等这个任务圆满完成再大吃一顿睡个天昏地暗。
他们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与任务有关,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是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位腰间挂着的通信仪引起了凯的注意。
他在阿列克谢那里见过这个通信仪器,是与L联络的机器。
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身份信息,管控着这座城市毒剂网的那个人代号为“L”,每次运送毒剂的运货员都是一次性的。
这还不算,L还会在他们运送毒剂时,给他们配备一个通信设备,这个设备无法被关闭,电量刚好够运货员往返需要的时间,交流内容随时共享。
任务结束后,通信设备自发销毁。
阿列克谢曾经缴获一个运货员的通信设备,那是他们离胜利最近的一次,也是最接近L的一次。
那时候,销毒署和L还势均力敌。
如今,凯又有了接近L的机会,接近胜利的机会,他不可能错过。
他应该把椰蓉蛋糕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再行动——当然就不用想着回来的时候还会见到它,不是被流浪汉吃掉就是被行人拿走。前提是他如果能回来的话。
然而,他拿出了自制的万能钥匙,将椰蓉蛋糕的包装袋咬在嘴里,打开了货车车厢的暗锁。钻了进去。
又从里面关上货车车厢的门,锁好了暗锁,在装满毒剂的盒子中间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
膝盖上面放着被他咬皱包装袋的椰蓉蛋糕。
在黑暗里,他只能看到蛋糕的轮廓,小小的一个,十分精致。
他看起来食量不会很大,应该够他做个下午茶。
不知道他吃东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像马修一样狼吞虎咽,还是像阿列克谢一样一板一眼。
或许还有第三种样子。
如果可以亲眼见到就好了,如果他可以成功地回去的话。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记忆的初始——和其他“货物”一起被关在货车车厢里,身边挤满了孩子形状的箱子,带着可以出售的价值。
凯后来听说,那些被他和马修合力解救的孩子再次回到了孤儿院,后来又被转手卖给了其他的地方。
院长和监护人们还在埋怨马修的多管闲事,因为他们对自己“寄予厚望”,觉得自己是最有希望卖出最高价钱的那一个。
但是在自己被阿列克谢带回家后,这些琐碎的声音再也没有听到了。
也许是他们说累了,但阿列克谢说不可能。
因为人类是一种肮脏的,惯于歧视的动物。
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最大的善意看待自己。
对于阿列克谢的这些道理,凯不能认同。
“难道,马修也是这样的吗!”
阿列克谢冷硬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那冰封的面具随着“马修”这个名字带来的温暖融化成碎块,一块一块砸落。
“所以,那个家伙是笨蛋。”
所以,凯坚定地相信:只要把毒剂驱赶出这座城市,“马修”将是每一个人。
(3)
这两个运货员开车开得越来越慢,因为据点是新建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去,不知道具体方位,运货时又不能携带个人手机,只能照着简易的地图在无人的废弃建筑群中乱窜。
凯选在此时开始了行动。
他先是在两个人烦躁的咒骂声中打开了暗锁,又把椰蓉蛋糕的包装袋咬在嘴里。顺着货厢敞开的大门爬上了货厢顶部。
装着毒剂的纸箱随着颠簸的路面和寒风沿着行进路线洒落一地。
趴在货车车厢顶部的凯被迎面吹来的,裹挟寒风的碎雪模糊了视线,他眨着被沾满了雪沫的睫毛,看到了那些翻滚的箱子成了翻滚的孩子,他们怀抱着被施加在体内的罪恶在雪地里翻滚,停在不同的地点。最后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我是在不断前进的。
凯这么想着。
我会前进到终将到达的那个地方,将他们一个一个从雪地里捡起来。
运货员终于发现了货厢出了问题,他们停下了车子,坐在驾驶位的那个家伙下了车去查看情况,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留在车子里观看地图,寻找抵达目的地的路线。
驾驶员绕到车子的后方,看着大开的货厢大门咒骂了一声,凯就在这时从货厢顶跳下来,将他压在雪地里。
他的膝盖对准的是后颈,确保一击就会让那个家伙昏迷。
如果是阿列克谢,膝盖对准的将是后脑,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毒剂贩子手下留情。
凯听了听他的呼吸,又将那个大半个身子都埋在雪里的人翻过来,让他仰面躺着,不会因为趴在雪地里而被冰雪堵住了口鼻,而在昏迷中窒息而死。
我是个软弱的人。
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凯这么想。
无可救药的软弱。
他因为做这些事而错过了最佳的隐匿时机,副驾驶上的那个家伙也下了车,刚好看见躺在地上昏迷的同伴,和半蹲在一旁的凯。
“就是你这个家伙——”
他拔出了腿上的刀子冲了过来,凯只来得及保护椰蓉蛋糕,脸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脸颊蔓延到耳后。
那伤口瞬间被冰封,只渗出了一点浅浅的血痕,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那个人也只在这一刀下取得了胜利,连枪都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被凯击中了头,和他的同伴双双昏倒在地。
凯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快速地吸了几大口氧。然后蹲下身子,摘掉了他们配备的那个通信设备。
他又查看在打斗之前被自己小心地放在战圈外的椰蓉蛋糕,小蛋糕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在透明的塑料盒后面乖巧地等着他将自己送给喜欢的人。
已经过去多久了?
凯后知后觉地惊慌了起来。
伽古拉还在等我吗?
雪花正在慢慢变小,不再像方才那样抱成一大团棉絮状洋洋洒洒地落下了。
伽古拉站在服装店门口,已经和透明墙里的展示模特不分彼此。
已经无聊到去看雪花的形状。
这难道比回垃圾场看场魔怔地玩骨头,小粉红抱冷着脸亲破娃娃,那些小东西互相扯头花来得有意义?
或许真的有。
“意义”在道路的对面,隔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向他招手。
“久——等——啦——”
身边的红灯无情地亮着,这30秒他也不想等一样,不顾路人不解的眼光大喊。
“我——回——来——啦——!”
小小的,方形的,雪白的,洒满了椰蓉的小蛋糕盖着透明的顶盒,被推到他面前。
“好,请用!”
凯献宝似的把自己保护得不能再好的蛋糕放到伽古拉面前,双手叠起拖着下巴,眼睛闪闪发着光,盯着伽古拉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伽古拉的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微微皱起眉头。
就像儿子在外面偷偷做了坏事,被父亲发现了端倪。
那审视的眼神那看得凯心虚了起来。
“怎么了吗……”
“你的脸怎么了。”
被伤口的冰封在室内的暖风下被溶解,血液终于得以汹涌而出。
凯连忙用手抹了一把,残存的灰尘和沙砾趁机钻进了伤口,痛中带了痒,比痛更加难以忍受。
“没什么,是我不小心,不要在意这个……”
他慌慌地去抽纸巾去堵那些伤口,刀锋划破的伤口比想象的要深很多,他已经垫了很多层纸巾,可血还是从那里透出来。
伽古拉沉默地看着他这些动作,最后发泄般地敲了下桌子,从座位上站起,离开了这里。
他走得很快,窗外很快就没了他的身影。
好吧,我这些愚蠢的动作终于让他难以忍受了。
凯一只手隔着厚厚的纸巾托着自己的伤口,感受掌心温热的范围越来越大,不得不又抽了一张纸巾垫上去。
咖啡店员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时,他还在抽纸巾,纸巾盒里已经所剩无几。
“客人,虽然我们的纸巾是免费的,但您也不能这么用吧。”
她将托盘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咖啡深褐色的液体飞溅了出来。凯十分抱歉地表示自己不是有意占便宜,实在是没有办法,但这种解释谁能听进去呢。
连满手的血痕都可以视作无物。
“那,我把这包纸巾的钱赔给你。不,我赔给你两包纸巾的钱!”
那些纸巾贴在他的脸上,凯用沾了自己的血的手摸出了钱包。
他用了半包的纸巾,付了两包纸巾的钱。
“好啦,我今天只是心情不好,刚才说话语气不好,您别见怪。”
店员收了钱,将那些钞票塞到围裙下方的,属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现在去给您拿一包新的。”
凯得以重新坐下。
两杯咖啡,一杯放在他面前,一杯放在对面的空座位前,和椰蓉蛋糕并肩站着。
他们在一起等待那个空座位的主人。
可他去了哪儿呢,还会回来吗?
纸巾粘在凯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打了补丁。
(4)
血似乎不再流了。
咖啡店的门上挂着风铃,只要有人推动它,它就会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天气寒冷,许多人来这家咖啡店点一杯热乎乎的暖饮,风铃在不断地响,凯趴在桌子上,看着咖啡不断蒸腾的热气。
他感觉自己也进入了带着薄雾的梦境,梦里,伽古拉将棉签和酒精放到桌子上,坐在了对面的空座位上,凯看着他,脸上贴着厚厚的纸巾,傻乎乎地笑。
伽古拉被他这个样子搞得有些无语,他敲了敲桌子:“傻笑什么。”
“看到你了,就想笑啊……哎?哎哎?”
他这才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你没走?!”引得店内的人纷纷侧目。
“……小粉红的衣服还放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伽古拉手撑额头叹了口气:“坐下,给你消个毒。”
原来他方才出去,是买酒精去了。
那两样微不足道的东西,是伽古拉为他特意在冰雪中走了一趟,为他买来的。
心口沉甸甸的,又暖洋洋的,凯呆呆地看着伽古拉拧开酒精瓶盖,打开棉签盒子的动作,嗫嚅地说了声:“谢谢你。”
纸巾的纤维和伤口处的血肉已经交织在一起,凯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将它整个撕扯下来。
方才止住的血再次流了出来。
“会留疤的。”
伽古拉看着他的动作,淡淡地提示了一句。
“没关系,男人嘛。总要留些伤疤的,我以后还会有更多——啊!!”
凯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不想再引起别人的瞩目了,说不定会被赶出去,立刻捂住了嘴。
原来是伽古拉毫不留情地把酒精棉按到了他的伤口上,痛得他浑身汗毛竖起。
“你干嘛?好痛啊。”
凯的语气带了十二分的委屈,他的眼泪都痛出来了,睁圆了带着泪花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控诉。
“知道痛就好,这是给你的教训。”
伽古拉这么说着,将红透了的棉签扔到桌子下面的垃圾桶中,取了第二根棉签,这一次,他温柔了很多。
“不想珍惜自己就不要活着。留下伤疤体现不出你的伟大,还是直接死掉吧。”
“你这叫什么话啊……”
凯自知理亏,却不能认同他的说话,嘟嘟囔囔地小声反驳。
伽古拉严厉的目光看向他,他又怂怂地改了口。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
那目光这才柔和下来。
在酒精将血液凝固成薄薄的血痂后,伽古拉问他:“你是怎么弄的?”
“我是拿……”
凯本来想让伽古拉看看自己拿到的通信设备,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直觉,他觉得这个东西还是不要让伽古拉看到的好。
于是他又把口袋里握住了通信设备的手松开,改了口。
“是去拿椰蓉蛋糕的时候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到的……说起来,快吃蛋糕吧!它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
少年带着希冀的期待,伽古拉无法拒绝。
他打开椰蓉蛋糕的盒子,用配套的塑料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
奶油和蛋糕胚融在口中,什么味道都没有,只能带给他拒绝食物的反胃感。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凯在他即将吐出来的时候握住他的手,弯着眼睛,笑吟吟地问他。
生命,从俩人交握的手,从凯的身上传到了他的身上。
咖啡店的热气顺着他的衣领里灌了进去,温暖了他冰冻的身体。
反胃感消失了,口腔里是淡淡的甜味,和浓浓的椰子与奶。
“很好吃……”
伽古拉喃喃地,看着缺了一小块的椰蓉蛋糕,那是如此不可思议的美味。
“是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啊,抱歉。”
他看到自己情不自禁握着他的手,想起了那句“你不靠近我,我就不会冷”,担心自己又会让他冷了,道了歉就要缩回手。
他的手被伽古拉牢牢攥住。
“哎?”
凯不明所以,他想问伽古拉这样你不会冷吗?可是这里的暖气很足,伽古拉应该不会冷才对,也不对,无论如何都不合理吧——?
“别动。”
伽古拉一只手攥着他的,另一只手拿着勺子,挖了第二块椰蓉蛋糕。
“就这样,让我把它吃完。”
(5)
约会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在一起。
连看着他吃椰蓉蛋糕也是幸福的。
凯带着满嘴的苦味,被一杯黑咖啡弄得食欲全无,仍笑得合不拢嘴。
来的时候,他们隔得一人远,一前一后。
回来的时候,他们肩膀蹭着肩膀。
走到岔路口时,凯向伽古拉道了别,抬脚迈上回家的路。
伽古拉拎着他后颈处的衣领,将他从岔路的另一端拎回了自己这边:“跟我回‘垃圾场’。”
“为什么啊——”
他家里还有水盆和衣服没有收,花盆里也没有浇水。
想起塑料花盆,凯有些揪心。
“你的脸,跟我回去涂些药。”
家里也是有医药箱的,只是外伤药,他消耗得一直很快。现在那里只躺着一个干瘪得不能再干瘪的药膏管了。
“好吧……”
凯只能向现实屈服,和伽古拉一起回到了“垃圾场”。
眼前的场景一塌糊涂。
有木屐从半开的门里飞了出来,凯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吵闹声,已经有客人被这个场景吓到,进了院子转身就走。
伽古拉显得极为淡定,将手里装着购物袋的衣服交给凯,几步走过去推开了门。
几张桌子倒在地上,上面的水果糖果滚落一地,几个女孩子和几个男孩子打成一团,互相扯着对方身上的配饰。
“有本事就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谁是赚不到钱的东西!”
“就是说你,说你!你赚不到钱,吃白饭!”
“你才是赚不到钱的东西!”
他们在场的眼前闹成这样,而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大人雷打不动——他专心致志地在拼接碎骨,眼里只有那颗头骨,其他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见伽古拉站在门口,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去,按照阵营分开站好。
“我不想多说,谁惹起来的,自己过来。”
窸窸窣窣了一阵,一个小男孩子蓬乱着头发,上前了一步。
“还算诚实,自己去把这些东西恢复原样。剩下的,都回去。”
几个小孩子立刻从地上捡起自己在打斗中掉落的配饰,一溜烟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只有那个小男孩子瑟缩着扶桌子和凳子。跪在地上收拾水果和糖果。
凯跟在伽古拉后面换了鞋,看那个小小的男孩子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想过去帮他。
“不用你管!”
男孩子发着脾气,不领他的情。
凯只能作罢。
“我说,你就不能管一管他们?”
伽古拉走到场的面前,低头问他。
“哎呀,为什么要管呢?卖不出去,赚不到钱的,我是不会多说什么,有人想替我出头教训一下,不是挺好的事吗?”
场暂时放下了手里的碎骨,双手交叉叠在下巴上,歪着头问他:“买好啦?用的时间有点长哦……哎呀,小烈的脸怎么了?”
伽古拉身后的凯只露了半张脸,也被场牢牢地捕捉到了。
场看起来格外担忧他这张脸:“会留疤的吧?”
“他叫凯,而且,不用你费心。”
“一直反反复复地重复,烦死了,小烈自己都没有说不喜欢呢。说起来……‘死人’,我要出去一下,有两个蠢货弄丢了我给他们的东西,还找不到路了。”
场将那颗头骨小心翼翼地放回密封的盒子里,碎骨放在另一个盒子里。
他只给放了头骨的那个盒子上了锁。
“你想去哪里不用跟我说,我不参与这些事。”
伽古拉回答得冷硬,将凯手里的购物袋接过来,放在了地上。
“知道~所以我也可以少发一份工钱,我是想告诉你,小粉红今天早上跟我说想吃炸鸡,虽然女孩子吃这种食物不好啦,但既然是她的要求就不能不满足,所以你现在再出去一下吧~”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还不是你不用手机,我想起来的时候你已经出去那么久了。”
场推卸了责任,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凯的身边。
伽古拉立刻侧身,再次将他护在身后。
“这个伤……一定要治好才行。”
场紧紧盯着伽古拉肩膀后的,凯的半张脸,那道长长的刀伤分外刺眼。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张脸,一定不能被别的东西破坏。”
“对不起……你在说什么?”
凯感觉到十分的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场。
场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哎呀~没什么啦,对了,医药箱被小粉红拿到三楼了哦,真是的,我的小公主今天被人按在墙上——她的后背也受伤了,正好我和死人都要出去,你就把她的衣服送到三楼,顺便再涂个药好了,要用那个红色罐子的哦。”
“可是,三楼不是……?”
凯十分不解,他清楚地记得芽跟他说过,三楼是只属于场和芽的区域,任何人都不可以上去。
“这个啊,是小烈的话,没有关系。”
凯还是惴惴不安,他看了看伽古拉,是在征得他的同意。
“……我们都走了,他们还会闹起来的。”
“哎呀,你已经教训过他们了,短时间内不会再闹了。”
这个回复让伽古拉顿了片刻,他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最终只能点点头,同意凯去三楼:
“送了东西,上了药之后立刻回家。”
拎着购物袋,凯怀着不明的心情,来到了“垃圾场”的三楼。
三楼是另一方新天地。
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诡异和恐怖,反而是一种温馨。
他面前是一套组合沙发,上面罩着简易又耐看的外皮。沙发前是一台电视机,电视机前是一个圆形的,透明茶几。
茶几上还有一个花瓶,插着枯萎的鲜花。
花瓶里早已干涸。
如果这里像一个客厅,那两扇门就是卧室了。应该是场和芽的房间。
这里,真像一个家。
凯想着,不自觉地走得更近了些。
这真像他渴求的,梦中的那个家。
医药箱就放在沙发上,凯走过去,打开了它,想要去寻找红色的罐子。
有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那里应该是浴室,因为门里涌出大量的,乳白色的蒸气。
芽湿着长发从那里走出来,雪白的肩膀上也蒸腾着热气,那里带着几点瘀青和血痕。
凯看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是赤身裸体走过来的!
“嗯?你在这里?”
这种样子看到他,芽没有任何羞耻,反而是意外。
但很快,这点意外也从她脸上消失了。
“在找那个红色罐子的药膏吗?正好,后背的伤我看不到,你帮我上药吧,如果留了疤,场不会放过我的。”
她好像完全没看到凯恨不得立刻从三楼跳下去的尴尬表情,径直走过来,趴到沙发上。
下凹的腰线和上凸的臀线连接的十分完美,美中不足的是她雪白的后背那一大片殷红的擦伤。
头发上的水和身体残留的水迅速被沙发的外皮吸收。
她等了一会,也不见凯来给她上药,芽疑惑地回头,看到了僵硬在那里,眼睛和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凯。
芽似乎刚想起来自己是女人,而凯是男人一样,恍然大悟:
“怎么了?你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吗?”
这个问题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但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仍如实回答:
“……见过的。”
评论(6)